「音楽と人」2005年2月

翻译:@cREEEEEEpY;译文出处:12

• 上野三树(上)
• 草野マサムネ(草)

上:有幸把第十一张专辑 @cREEEEEEpY注:该访谈是在第是一张专辑「スーベニア」宣传期间进行的. 完整地听过来了。

草:啊是吗?

上:首先音乐的直白中又能给人很强烈的感受,歌词也是同样的感觉,这是这张专辑带给我的印象。

草:大概是这样吧。最近四五年随着live的次数明显增多 Spitzland注:1999年至访谈前一年2004年,Spitz的live(包括他们自己主办的以及音乐节主办的live,详细live清单参考官网 ↪Spitz-Web)依次为27、30、58、75、77和14场,具体统计表请参考 ↪Spitzland. ,在观众面前唱歌的机会也多了起来,作曲也不再是在家里或者录音室里以自我的意识为主,而是具体地基于更想使自己的曲子被谁听到为意识而完成的。所以这次的曲子也好,歌词也好,可以说更直接更有临场感吧。

上:所以这段时间为什么会想在写歌作词方面表达得更直接呢?

草:嗯…一个是因为这毕竟已经是第十一张专辑了。还有嘛,我们现在的演出场地都渐渐以会场为主,怎么说呢,比如当在休息室的洗手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回想“没事吧?”。

上:具体来说?

草:我常常会想,如果把Spitz或者草野正宗的身份全都去掉,一个人在大街上带着木吉他弹唱的话,到底会有多少人来听呢?这种说来也不是不安,只是想重新审视下自己。作为歌者、乐队成员的我,或者是作为乐队的Spitz,想再重新看下眼下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上:嗯嗯。

草:其实前一张专辑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

上:就是说这次专辑中,自己的核心部分的想法终于能够真实地通过音乐表达出来了。

草:可以这样说吧。其实也没能想到Spitz能坚持这么久,但我想也正是因为组乐队这么多年,才会萌生出这种心境吧。

上:那对自己来说的话,这张专辑也可以说是想以用一把木吉他弹唱完所有曲目的概念做成的吧?

草:是的。这次都是以弹唱曲目为基本风格写的。

上:这两年都是这种模式吗?从上一张专辑「三日月ロック」之后。

草:也不全是。可能是有点这样的意识,但具体来说是从前一段时间的巡演中有木吉他弹唱的环节开始,这种想法变得更强烈了。因为看到有的演出安可的时候一个人上来用木吉他弹唱,这个其实是在这次专辑录音完毕之后,在广岛市民球场观看了奥田民生的演出 Spitzland注:奥田民生是草野的好朋友,他在广岛市民球场的吉他弹唱现场可参考「すばらしい日々 -ひとり股旅スペシャル@広島市民球場-」 ♫YouTube. ,想着“这不错啊”,于是我们便也想试试了。

上:被影响了呢。

草:虽然完全做不到民生桑那样,但倒是抱着“我们也能做到吧”的想法,激励着自己(笑)。

上:嗯。对我来说,这张专辑比以往传达了更多的讯息呢。

草:是吗,讯息来说的话…?

上:当创作这种可以弹唱的歌曲的时候,想法啊歌词啊果然还是会更面向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的吧。

草:嗯…这样的部分或许也有,但主要还是以面向听众或者观众为意识完成的呢。但是结果来说的话,有些歌词里确实是想说给自己听的。

上:我也读了草野桑过去的访谈,但对于歌词的谈及几乎没有呢。

草:嗯…因为大多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让大家失望。

上:具体来说?

草:当我看自己喜欢的音乐人解说歌词的访谈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明明我是这么理解的,为什么一定要它的含义呢?”这样的想法。所以就不禁想到还是不要把歌词解说得太明显了。毕竟对于听众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这不也挺好吗,尽管其中确实包含着作词者个人的想法。也是因为这样,以前的歌里超现实的歌词有很多,凭大家的想法自由驰骋这样。但也不是说现在的歌词就不抽象了。

上:但是这张专辑里形象明确的歌词还挺多的呢。

草:是这样吗?原来如此。

上:那我稍微说几句可以吗(笑)?

草:请(笑)。

上:「春の歌」里的“勉强装作平静的表情,要想叫喊却努力地微笑(平気な顔でかなり無理してたこと、叫びたいのに懸命に微笑んだこと)”,「ありふれた人生」里的“徒劳的努力得到了原谅,现实真是可怕啊(空回るかんばりで許されてた、現実は怖いな)”之类的,我认为还是挺实际的。

草:是这样吗(笑)。但是我一直都认为没有东西是绝对的。嘛我也不知道,总之也没有刻意地想写很实际的歌词。

上:有从与别人的交谈或者每天的生活中获取灵感吗?

草:嗯…单纯来说的话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吧。就像后半部分的寅次郎一样,默默地看着年轻的情侣的那种视点(笑),大概有点俯视的感觉吧?

上:想要生活得更轻松一点的心情?

草:现实来说的话不要太去勉强自己,毕竟我本身是很懒的。

上:真是一点都不掩饰呢。

草:不是经常能看到那种很努力的人嘛,大家都会为之感动,发出“真是好努力啊”,“太伟大了”之类的感慨。可是明明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但还是笑着在努力。这样的情况很多啊。但是我本人,真的不属于那一类呢(苦笑)。

上:所以对于日常生活里遇到的人啊,音乐啊之类的,草野桑还是会带着批判性的呢。

草:但是,比起以前现在好多了呢。现在流行的音乐都很优秀,因此对于音乐的批评最近几乎没有了。渐渐变得大叔了之后,总是能看到世间有很多错误的地方。这倒是有的,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了(笑)。

上:(笑)。

草:可能从背后看自己的话也会发现自己错误的地方吧。

上:所以对于时代的看法也会体现在歌曲里的吧。

草: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有的。对于不同的时期都不一样。之前创作「三日月のロック」的时候,发生了很多恐怖事件 Spitzland注:「三日月のロック」发行于2002年9月11日,草叶指的应该是2001年的911事件. ,之后我就有种闭塞感,那段时间一直被这种感觉影响着。现在,尽管已经过去了四年,但是世界上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尽管这样,我也不太愿意说“这只是一个开始啊”之类的话。我也没有想夸张的意思,只是到了这个年龄后,“一生悬命” Spitzland注:「一生悬命(いっしょうけんめい)」本来的写法应该是「一所悬命(いっしょけんめい)」。 后世引申的了,意指拼命、拼死的意思。 古日语中,武士们常常以“一所悬命”来表达自己拼死的决心. 这个词对我来说的意义变得更重要了。

上:“一生悬命”,确实是很重要呢。

草:是啊(笑)。就像活着这种事之类的。我之前在演出上也说过,20来岁的时候我很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好的地方,听到自己唱得很不错的地方。也许正是因为当时水平没有达到所以才更想展示自己吧。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果然还是觉得不努力不行啊。虽然可能结果并不怎么样,但是这种想努力的心情是不会改变的。

上:比起以前现在的技巧也有提高吧?

草:跟技巧没有关系,还是想努力的意愿吧。这或许是真正成为一个人的基本(笑)。

上:所以在舞台上的时候自己的意识也会受观众的影响吧?

草:是会手观众们的影响呢。观众的反应其实都很明显。特别是当感冒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心想着“除了声音,其他方面一定要努力补偿大家”,带着像在火灾现场使出蛮劲儿的感觉站在舞台上的时候,那个现场的热烈情景至今都印象深刻。老实说,反而当身体状况很好也完全不会紧张的表演的情景,自己却记得不是很清。虽然说这样的表演可能其实进行得很顺利,但是我觉得是不行的。每一次表演,都要用尽全力地去完成,这点很重要。

上:也不是故作夸张。

草:是的呢。对于录音或者平时生活都应该是这样。本性很懒惰的人如果很含糊地做事的话,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自信成功的吧。

上:这种挑战是有的呢。

草:对,“冲啊—!”这种感觉(笑)。

上:看着当今时代的人们,自己脑海里也会浮现出相应的些想法吧。也正是受这些影响,这次的歌词中才会体现出比较现实的部分吧?

草:嗯,不知不觉中呢,虽然这次的专辑主要还是以自我分析为主完成的,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上:那这次的专辑准备过程怎么样?

草:还不错,尽管还是跟往常一样。在演出的时候,我很喜欢从后面传来的崎酱的鼓声,在这次录音的时候也尽量想加进这种演出现场的鼓声的效果。在我心中,录音的形象是由崎酱的鼓,徹也的吉他,田村的贝斯这些声音组成的。从作为主唱的听觉感受的话,这次录音是参照演出排练时的热烈的感觉完成的。

上:这点对于现在的Spitz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草:是这样的,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从临场感来看,现在的素朴感 @cREEEEEEpY注:素朴感应该是偏向于乐队编曲的原始感,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意思. 和音量感都是恰到好处的,所以每次演出都很期待呢。可以有木吉他弹唱的部分,歌曲本身便也有了耐久性。这次专辑的第二首「ありふれた人生」,弦乐器的编曲部分都是经过润色的,就算是弹唱整首曲子都是没问题的。

上:像这样尽管编曲比较简洁,但是整首曲子的构造又很完整,自己心里会有种安心感吗?

草:安心感的话…怎么说呢?

上:比如在休息室的洗手间里的那种不安感就不会有了(笑)?

草:哈哈哈哈。嗯,不管是作为歌手还是乐队的话这是需要确认的呢。脚踏实地地一点点积累起来。从事音乐工作之后,从演出也好录音也好,更确认了“我不是孤独一人”这样的想法。所以也许以后有一天,我会一个人站在原宿站前自弹自唱吧。

上:大概多少年后呢(笑)?

草:这是秘密(笑)。

上:哈哈这样。现在大家看Spitz的印象都是很有安心感的乐队,可以说是已经作为一个品牌而存在了。所以这其中,果然从乐队本身来说的话还是需要各种自我确认的吧?

草:这种安定感对乐队来说也未必是好呢。从乐队或者音乐人的角度来看,都还远远不够。或许我们四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对于“安定”的不安感反而更多一些。因此我们才会去主动寻找不安的因素,然后去努力地思考,也就有了“用木吉他弹唱怎么样”这样的想法。大概我们乐队都是这样的一种性格吧。

上:原来如此。像「ナンプラー日和」中也写道得“怀揣着仿佛快要溢出的强烈心情去高歌吧(あふれ出すような 強い気持ちを/こめて歌おうよ)”,将自己对于生活的想法都直白地唱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草:啊这个。比起年轻时候的自己,现在渐渐不会容易害羞了呢,与别人交谈的时候也会很直率地说出”好酷啊“”很漂亮啊“之类的话。被表扬了的话也会用”谢谢“来回应,如果是以前只会说”哪里哪里,完全没有”这种(笑)。这种改变说得好听点是变得坦诚了,不好听的话就是脸皮变厚了(苦笑)。

上:为什么现在不会害羞了呢?

草:单纯是因为变成大叔了吧(笑)。与这个相反,这次录音的关键词反而是“年轻感”呢。

上:哈哈哈哈哈。

草:想到年轻感的的时候完全没有顾虑呢,毫不遮掩地就去做了。

上:向之前提到的歌词那样,以自己唱着歌活下去的这种意志写出来的词,Spitz的歌词里总是有这种很强烈的意识呢。

草:其实一直都是这种想法,也可以说其实是只能写出这样的了,毕竟生活是不能倒退的。

上:嗯,是饱含着这种迫切感写出来的(笑)。

草:「自転車」就是这样的,平时的一些想法无意中浮现出来,就写成了这首歌。虽然歌词里会用“未来”这个词,但是想到未来变得很难看清反而更想写了。还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录音完成后,正好在夏天的event上和一些年轻的乐队共演,像Orange Range,B-DASH等等,看完很受影响,觉得太卖力了。我们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完全做不到这份上呢。

上:努力的劲儿吗(笑)。

草:我们这一代当时经常被称作“新人类”,完全没有干劲,果然是因为经济比较景气的原因吧。上了大学玩玩乐队的话,就职的时候在职场上也会变得受欢迎。

上:哦哦这样。

草:所以就算有“乐队已经做不下去啦”这样的想法,还会有别的出路可以选择。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玩乐队的家伙心里都是“只有这条路可走了”,虽然有可能不是这样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上:原来如此。

草:像这些年轻人,丝毫都不胆怯呢。或者说是完全没有顾忌。看着这样的他们,我很羡慕,也想从他们身上学到些什么。

上:坦率地去努力这种?

草:嗯,没错。看到他们,我也变得想去唱唱“未来”了,怎么说,要是老是端着的话也完全没有意义了。

上:所以,把组乐队看成是就职中的一个重要选择这样的觉悟,与过去相比确实是不太相同呢。

草:嗯。虽然我们经常说“我们是尖锐的一代”(笑),但看看现在这些年轻的家伙们,他们才是更棱角分明吧。

上:那么受现在这些年轻乐队的影响,自己也想变得更尖锐呢。

草:是啊(笑)。就算直到死也想常常保持着“现在不过才刚刚开始”这样的心情。虽然肯定会遇上困难的时候,但是我觉得这样的困境对于乐队的发展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上:困境?

草:就是之前提到的,即使演出的时候情绪很高涨,回到洗手间时又变成一个人的这种感觉。生活中日常和非日常的部分都很重要哦。非日常的部分,真的很重要。我认为音乐就是把非日常的部分展现出来。也正是这样,如果不认真去接触日常的话,非日常的部分便也无法好好感受到。

上:日常的部分作为基础来说也很重要呢。

草:是啊。以前第一次在涉谷公会堂办one man的时候,站上舞台听到观众“哇——”的尖叫声超开心。之后的庆功宴结束后已经过了末班车时间,一个人背着吉他疲惫又孤独地走在路上,日常和非日常大概就是这种落差感吧。

上:(笑)那确实是非日常的部分呢。

草:嗯。现在想想那也很重要,非日常的部分。这之后非日常的情况还会有很多很多哦,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是很必要的。

上:所以,就是永远都不要忘记孤独一人的自己。

草:是的呢。虽然现在才是乐队的第17年,但我有对成员们说“20周年的时候我们自己开着器材车去全国巡演吧”。

上:这很棒啊。

草:但是大家好像都很反对(笑)。

上:诶居然反对吗(笑)。

草:虽然我是这样想的。自己想有所突破和改变,但是也只有通过一步一步地改变,这也是能保证长久坚持下去的重要原因吧。毕竟我们四个人都很谨慎呢(笑)。

上:那么,对以后的自己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草:唱歌和吉他都想再提高,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提高,毕竟我不不太喜欢练习。之后的目标就是改掉不喜欢练习这一点,努力成为优秀的音乐人。

上:诶?你们明明已经是老牌乐队了。

草:我很多时候经常会想我们有资格被称为老牌乐队吗(笑)。当听别的音乐人的作品的时候,我不会以音乐人的身份去听,也可以说正是非日常的部分,只是作为一个听众来讲的话,又变成了本来的自己。今天来的路上,我也是一边听着RIP SLYME,一边觉得好棒啊。喜欢音乐的人都是会这样的吧。我只不过是由一个喜欢听音乐的人变成了音乐家而已。

上:是爱呢。

草:对音乐的爱(笑)?到了棒球场看比赛的时候,我又只是一个热爱棒球的大叔了。

上:(笑)在「テイタム・オニール」里有些与体育相关的摇滚元素呢。

草:嗯。这种在歌里偶尔调皮一下的感觉也很Spitz风呢。

上:Spitz风,也会有这种意识吗?

草:嗯。现在呢,不是网上论坛里的那种,而是我们自己心里有一个“讨厌如果是这样的Spitz”的标准。

上:这样(笑)。乐队还是很健康的状态呢。

草:是的呢。虽然经常会听到“每天都是一样的工序,难道不会厌烦吗”之类的话。从以前开始,乐队对我来说就是家或者是可以逃避的地方。打工的时候,就算被店长骂得很厉害,想到“反正老子还有乐队呢”就觉得能挺过去。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所以我想一直坚持下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乐队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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